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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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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但是我不喜歡她,我和我媽媽大吵一架出門,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人。”

季洵說:“你等我一陣子,我很快就會和裴苓榆離婚,但是這個孩子要姓季,我會給他取一個好聽的名字,給他最好的教育和生活。”

那時的陳帆被豬油蒙了心,信他最後一句,只問:“要多久?”

他說三個月,她等了三年,等到心灰意冷等到恨意十足,等到遠走他鄉。

從周川叔叔那裏聽來這個故事的時候,季源洲覺得自己似乎如臨其境。現在他把這個故事告訴靳長風和馮燈,意思是說:你看,季洵口口聲聲的愛,比不上裴苓榆三個字在當時帶來的門楣光耀。

“季家那些人,食物鏈一樣,一樣控著一樣。季老太抓著季洵,季洵抓著什麽呢?”

“自以為是的禮義廉恥。他好像一直以為自己是正派的,似乎能夠找到理由的話,他的一切行為就都具有其合理性。拋棄我母親是因為季老太的阻撓,並非是因為始亂終棄,如果可以的話,你看,他要給我最好的教育和生活。”

聽著季源洲的話,馮燈總算明白,為何他能這麽肯定的說那句會的。

馮燈:“那既然是這樣,就很容易理解。裴苓榆在他父親被關以後,也成為了令季家蒙羞的一種存在。既然裴苓榆一方面能夠吸引我們的火力當一個最好的守門員,另一方面她的一無所知也對我們尋找當年真相毫無作用,季洵丟掉她,是很明智的舉動。”

“那現在。”靳長風看著眼前的二位,說出自己的想法:“從目前形勢來看的話,我們好像一點優勢也沒有。萬一三年前他們在季醫生身體裏埋了什麽外界查不到的不定時炸.彈,我們連哭都沒地方哭。”

一種極度的安靜倏然籠罩住整個客廳。靳長風剛意識到自己的無心之言,馮燈就開腔解圍:“那也不一定,裴苓榆好歹是一個活人,這麽多年就算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總算能觸碰到點邊邊角角。那個藥房裏特殊香味能在她身上找到,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所以我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倏然想到了什麽,一雙眼往季源洲那裏看去,果然也在那個人那兒得到了同樣的神色。

還是季源洲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我們不會見到裴苓榆第二次了。”他以裴苓榆調查馮燈的理由將她收押在警察廳,但昨天進去後沒多久,裴苓榆就取保候審,再找的時候,也一並人間蒸發了。

很聰明,裴苓榆這個守門員選得極好。這守門員是向陽花,季念人間蒸發,她無論如何也要去找。一個會自己費盡心機人間蒸發的守門員,知道那麽一星半點的秘密不要緊,畢竟,一時之間能說出多少不論,願不願意永遠留在這裏說,卻是個定論。這一步棋,從季念被後帶走的那一刻起,走的就是妙招。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36

季洵他們還真是……奸詐。

靳長風支起腦袋,就這麽看著季源洲,然後沈吟了會兒。說實在的,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清水鎮上那個老靳不也和季洵半斤對八兩嗎,只是老靳淺顯的眼孔裏裝的是賭錢的資本,季洵那兒的是臉面。

也是。

人活到上層,不缺衣不短食,就有了別的更高層次的追求。這世道其實蠻滑稽:最愛維護自己公眾形象的那一批人,往往已經從底子裏爛透了。

“我有點同情你了。季醫生。”靳長風掛著笑,撐著下巴看著季源洲。

吶。

就在幾個月前,他還背著馮燈罵那個拋棄了她的男人王八蛋。後來得知王八蛋的廬山真面目就是季源洲,他更是明裏暗裏讓馮燈警惕季源洲,告訴馮燈這種丟了一封信就不告而別的男人最不可信。總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在內心懟過無數遍季源洲。

他根本沒有想過:王八蛋還有被王八蛋的。

季源洲這個黑鍋背得著實辛苦。

被王八蛋……悲哀中好像還有那麽一點點搞笑啊。把嘴角那點笑意往裏收了點,靳長風咳了聲,依舊撐著下巴,只是眼稍微擡了點:“那……我能幫你們二位什麽?”他的目光主要還是落在季源洲的臉上,若是註意看的話,馮燈就能看到他眼底不同於以往的那一絲嚴肅。

季源洲看著靳長風,忽得看了眼身邊的馮燈。

腦海裏忽然發嗡,剛想到的念頭還沒來得及成形,卻又聽見靳長風說:“不過我來來回回想想,不管你們接下來要幹嘛,我好像只有幫你們查藥房這一個用處。查藥房的話。”重新拿起冷掉的蛋撻,日系蜷曲的劉海隨著晃動了幾下,他說:“我確實認識一些同道中人可以幫忙打聽看消息。我想,這是你們手裏唯一的線索,沒有方向的情況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對吧?”

“嗯。”馮燈沒有抓住靳長風眼裏的那種光芒,像以前一樣也拿過桌上的蛋撻,用隨然的口吻回了過去。

蛋撻送入口中,她咬一口,三兩下吞下去。

嗯,挺好吃的。“我是這麽想的,季醫生的身體之前也去查過了,好像什麽問題都沒查出來。裴苓榆藥不藥的說辭倒是讓人心裏怎麽也放不下,現在她人找不到了的話,我想跟季醫生一起到國外去,多走訪走訪,說不定哪個地方就能檢查出來什麽狀況。”

“要去國外嗎?”

靳長風話是對馮燈說的,臉卻是朝著季源洲的方向:“所以你們來找我,其實是想讓我在你們不在的日子裏關註京都的狀況,萬一裴苓榆找不到孩子,又回到京都,我好幫忙守株待兔,對吧?”

他的話一落,馮燈就點了點頭,“是的,我在京都除了小雲她們以外,最熟的就是你了。裴苓榆是季家丟掉的棄子,她的行事風格也和季家那些人很不一樣,說不準什麽時候她就又回到了京都,畢竟她的人際關系都在這裏。”

“小雲她的人際網絡不像你一樣發達,另一個朋友的話我其實也拜托了她了。”這才是她和季源洲來找靳長風的原因。

她和靳長風從過去起就是互幫互助,相依為靠。他被父親當街毒打的時候是她帶他逃跑為他敷藥,他想念母親的時候是她帶他散步紓解,他前面養的貓咪去世的時候是她代手埋葬,她陪他度過了所有難過的瞬間。

而她難過的時候他也陪她。

因此,如今她打算離開京都了,自然也來讓他幫忙守著大本營。所以當警察說裴苓榆已經取保候審離開,所以當他們找不到裴苓榆的時候,她幾乎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實在沒辦法的話,可以找學長幫我們多註意一下京都這邊的動向的。”

現在靳長風果然說:“當然沒有問題了。”

他說完了話,就站了起來,眼底閃過一絲不舍。好像很多年,他都已經習慣每個周末去找馮燈吃吃喝喝,習慣到現在聽到她要跟著另一個人離開就開始覺得渾身難過。他背過的身體把情緒掩藏得很好,甚至說:“烤箱裏的面包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最近沈迷這個,端出來給你們吃。”

馮燈起身去幫忙,他們的關系裏,因為她對季源洲的沈迷而沒能察覺到所有的風景。

只是風景既然出現,自然會有有心人。

看到靳長風背過身講話的聲影時,季源洲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

他們之間怎麽會沒有感情呢?聽說他們是從大學時候就認識,他先來的京都念研究生,馮燈隨後來投奔他。

靳長風那麽閑散的一個人,卻願意不厭其煩地當一個骨科的醫生。只因馮燈最喜歡醫生這個行當。

願意不厭其煩地去叫每一場餐宴裏的人不要給馮燈點海鮮。只因馮燈最難下咽這一種食物。

願意不厭其煩地記得馮燈最不能聽到大海跟帆船的字眼。只因那是馮燈最害怕的字眼。

他大抵對她有很深的感情,只是礙於她的某些念念不忘,始終三緘其口。

季源洲想:如果沒有他的話,是不是有一天,靳長風會對她說出口,然後他們會有很美滿的一生。

可是。

他還是自私了點,有一點希望這一幕永遠也不要出現。

過了會兒。季源洲嘆了口氣。

又開始希望這一幕還是出現得比較好。

·

季源洲拿著那個留有“藥房”特殊藥香的香包站在機場裏,這個香包裏的成分因為經過檢驗所以較為明確,那邊拿來的資料裏說,從化學的角度來說,除了有一個鏈式化學結構目前找不到學名以外,其餘的都是很普通的藥類。

鏈式化學結構。

香包小小一個平躺在季源洲的手心,季源洲不由想,或許這一種結構就和三年前的事情有關。

檢驗方說是新型的分子式,關於它的功效還要經過實驗才能得知。只是分子式的結構從某個角度上來看,有點像……

檢驗方讓季源洲看了眼,季源洲忽然覺得,是有點像摩斯密碼的樣子,平平突突平平突突上下勾連。

季源洲說:“要不先叫燈塔吧。”一切的起源,曇花島,從京都回曇花島,都與燈塔有關。

檢驗方說:“那就先叫燈塔。等你從國外回來,也許我們這邊的實驗結果也出來了。”

機場的人來來往往,馮燈從廁所裏出來疾步走到季源洲邊上,她問他:“你導師那邊都已經聯系好了吧?”

這趟他們準備先去季源洲導師那兒,其實此前季源洲不是沒有去做過相關的檢查,只是醫學這種存在日新月異,以前去的時候查不到什麽端倪,現在再去為未可知。

季源洲看著馮燈仰眸的樣子,擡手捋了下她臉頰邊的碎發:“等會兒飛機到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接我們。不過導師那邊已經是最先進的醫學診斷設備了,如果那邊也一樣檢測不出來什麽的話……”

季源洲說:“我想和你在檢查後先去一個地方,然後再踏上其他國家的路。”

“去哪裏呢?”簌簌的風吹著,將問話女人臉頰邊的碎發吹得飄動,她一雙眼征詢地看著人,仿佛若是刀山火海,也願意走。

她大概知道,極為相信人的那種眼神,會給予旁人無限的勇氣。所以這麽鄭重地看著他。

過了幾秒,她頓悟,有一些驚訝又有一些慨嘆,自己說出那三個字。

“曇花島。”

“其實我確實很久沒回去了,我在那裏和你一起長大,最多的回憶都在那裏。你願意回去也很好,我們可以一起去祭奠陳爺爺,一起去燈塔上走一走。”

馮燈起身跟季源洲一起去登機,路上她走得很慢很慢,因為有句話其實沒有說出口。

有的時候她寧願他不要回到曇花島,因為他一定會再想起他的母親,想起那些因為海難救人而去世的兄弟,很多人都是和他一起出過海的人,算得上兄弟,算得上朋友,可他連最後的送別也錯過了。

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對於季源洲來說,比起生命,他也想知道他們的過去。

“你在想,我回到曇花島會不會悲傷會不會難過對嗎?”他讓馮燈坐在了靠裏的窗口,機艙外行雲流動,風清雲綿,艙內的空姐穿著制服走來走去,馮燈聞訊看著季源洲,見他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我會。可我是個大人。我們都要感謝,這個世界上有讓人難過的事,它說明我們沒有麻不不仁,說明我們感念過去。醫生做手術的時候,要做的是把壞死的部分切除,把連接的部分重新勾連。人生也是這樣,時間把我們壞死的部分切開,把眷戀的人重新交融在一起。曇花島是時間認為的,我人生裏壞死的部分,失去的部分,連同那些去世的重要人物,它們證明了我的存在,我證明了它們的存在。哪一樣,悲痛和開心,都是我的人生。”

“你也是。”

所以謝謝你在乎我開不開心,難不難過。我哭過還是會醒來,繼續尋找和熱愛。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會補更的。

☆、37

簡莉莉翻了頁文件,她的手指依然捏著那頁被翻掉的紙張,空調風一吹,紙張的邊角有了微微掀動。她眼睛正盯著文件,卻一點神都沒有。她在發怔。

不遠處的另一張助理辦公桌,此時已經沒有了馮燈往日忙碌的那種身影。

簡莉莉擡起了眼睛,看著那個空位。

唉。

嘆了口氣。

她嘆氣的時候,眼睛又變得空洞,她很清楚:自己看的從來不是馮燈的那個空位,而是與馮燈有關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叫——靳長風。

已經兩個禮拜了,兩個禮拜之前,靳長風學會了所有的配方,她便從善如流,像當初和馮燈說好的一樣,找了個工作忙的借口,離開了靳長風的身邊。

靳長風這陣子也許是忙於京都一院的工作,於是從兩個禮拜前起,他們之間熱絡的微信聯系跟著停止,她終於失去了所有聯系他的理由。

好在哥哥簡潔回國,非要見她胡謅出來的新男友。她終日忙碌於在那些應聘的出租男友裏挑出最合適的人選,不可開交到沒有空去管理自己的失重的心情。

她並沒有想過,哥哥嫂嫂離開以後,與松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樣情緒。

喘不過氣來的空落落的感覺。

以往和那些客戶來往時,簡莉莉總覺得現代社會的社交媒體就是有這點好處:需要的時候即時接通彼此,不需要的時候就安靜地呆在列表裏。

她拿起手機,盯著微信列表上那個貓咪頭像的用戶看了很久,想了想又放下。最後又拿起手機,拇指向左邊一滑,把和靳長風的聊天記錄刪掉了。

一來:最開始的時候,靳長風在吳風公然甩掉她的時候是隨手幫忙。本身沒有和她認識的意願。

二來:她怕靳長風尷尬,始終是以簡殿下的身份幫助他掌握貓糧配比。本身他們就是營養師和貓主人的關系。

現實生活中,有這種一來二來的人,大多都是相忘於江湖。

長長的微信頁面上,那只小貓頭像的用戶已經消失不見。簡莉莉放下手機,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頁,然後用鋼筆簽下一個潦草的名字。

她把一摞文件簽署完畢,然後起身,去到科技室裏視察。她行事作風果斷,不到兩小時就把各個科技室的狀況了解完畢,期間還接到市海洋館的電話,敲定了下一階段的合作項目。

“通知財務處和外聯部等會兒過來開會,半個小時後,所有人員到位。”她掛了電話,轉頭對秘書說下這些話。

走動之中,一身白西裏有著強大的職業女性的氣場。

小秘書得了指令即刻執行,她崇拜這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女總,因此令行禁止已成習慣,她希望終有一日自己也能像總裁一樣,能操持公司,能雷厲風行。

那邊,簡莉莉已不慌不忙往會議室走去,小秘書看著總裁的背影,崇敬之時驀地想到一件事。

簡總這麽果敢的女人,怎麽可能是茶水間那些碎嘴的人說的,曾經穿著卡哇伊服裝參加ap茶會的小可愛呢。

她不知道,越搞笑的人越深情,越果敢的人越可愛。那是給親近的人看的一面,哪裏人人有緣得見。

·

靳長風從一位人脈極廣的朋友那出來。

朋友姓楊,是一位五十出頭的紙媒老總,有習慣性骨折的病。靳長風如今是他的主治醫生。

楊老總不愛住醫院,常年在自己的家裏養病,於是這趟,靳長風就是從楊總家裏出來的。

他出來的時候恰好是下午兩點半,京都大街上的日光極為強烈,像是能把人裏三層外三層烤熟,從車窗往外看,只見行人打傘戴帽,地表上泛著絲絲白汽。

靳長風坐在那位楊總特意差人送他們回程的名車裏,收回視線,有些疲累地把頭往車靠座上靠了靠。

開車的司機是楊總派來的,車子也和以前一樣,還是那輛楊總專門用來送他們的黑色轎車。此時,那輛名車在馬路上不住往前,外面燥熱極了,越接近市中心越喧囂,但車子裏卻是極為安靜。

楊總或許是最近商業行動太多,沒有好好養病,骨頭恢覆的狀況不大好。靳長風為此忙碌了小半天,此刻身心俱疲。他其實勸說過楊總住院養病,但無奈楊總有自己的想法。好在這回上門看病並不是只收獲了一身的疲累——他和楊總說好了,會讓手下能幹的記者幫忙關註季洵藥房的事。

楊總也問他:“怎麽那麽關心腦科專家的藥房?”

他模棱兩可,回得避重就輕:“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幫我這個忙吧。”

那楊總大手一揮,看在了他的面子上。

這件事辦的很好,然而出了楊總的別墅,坐在回程的車裏,靳長風卻顯得比以往還要安靜。

這份安靜倒不是因為心思沈重什麽的,而是他正全神貫註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前段時間,簡殿下離職以後,他在家裏安了個監控,專門用來看點點的生活狀況,這只貓他可謂是極為上心。

漸漸他多了一個習慣,工作很累的時候就看看點點在幹什麽,小家夥的活潑可愛往往能讓他頓時壓力全消除,工作的醫患壓力全都在這份看顧裏化解。

現在,監控裏:點點正爬在沙發上,它乳白色的身體掛在沙發邊沿上,偌大的沙發巾已被扯下來好大一塊。

它還在不遺餘力地趴著,前腳扒拉著布料,後腳往上蹭。

“靳醫生家的點點養得可真好。”車裏突然來了一道誇獎的聲音,是他隨行的助理小於,二十多歲的平頭小夥子剛把藥箱什麽的放到地上擺好,彎著的腰一直起來,視線就落在了點點那兒。

“你說它啊。”靳長風聞言偏了下頭,口吻安慰:“你不知道它剛來我家的時候比現在瘦一圈。”

他比了個大小,一剎那,點點當初瘦弱的樣子,浮現在了眼前。

點點還在那裏爬著,靳長風腦海中的畫面卻更為鮮活:小家夥成長的過程,似乎連細枝末節都極為清楚。

“你看,現在胖到爬個沙發都費勁死了。”小貓在裏面努力攀爬,主人在視頻外寵溺地與旁人談論,靳長風此刻倒像個爸爸,對自家小孩又是吐槽又是喜愛。

“也是啊。”助理忍不住笑出聲來,而畫面裏,點點已經耀武揚威爬到了沙發扶手,驕傲地往沙發上部一躍。

助理說:“你看你看,你家點點又要開始新一輪的爬山了。”

靳長風又看了好一會兒,看著點點從這頭跑到那頭,在家裏翻天覆地。

也不知道那一只小貓現在在國外翻天覆地得怎麽樣了。

他正想到馮燈的時候,手機嗡然了下,來了通電話,是越洋的。

·

馮燈坐在Dr.T工作室的沙發上,給靳長風報平安:“我已經順利到了惠靈頓,是Dr.T派人來接的我們。”

惠靈頓比北京要快四個小時,馮燈這裏現在六點半,他們剛吃過晚飯,季源洲就在那邊跟導師Dr.T交談,她的新西蘭語並不好,尚且只能夠聽得懂他們交流的中心意思,Dr.T說先讓他們倒一下時差,明天就會立刻安排季源洲去做檢查。

那兩個人很久沒見面,有一籮筐的學術問題要探討。馮燈聽了會兒以後,便出來給靳長風打電話報平安。

靳長風那邊剛遇到紅燈,停在喧囂的市中心,手機裏車子鳴叫的聲音三三兩兩。

他問她:“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去做檢查?”

“明天。”馮燈回答。

她回頭看了眼那邊交流的季源洲和他導師:“Dr.T更傾向於季源洲的海馬體受到的損害。他說人的記憶很大程度上是由海馬體所影響,我們每個人的腦子裏都有海馬體,無緣無故的失憶一定是和這個部分脫不開關系。”

“我記得季醫生說之前做過這方面的檢查了。”靳長風把頭靠在車窗上,對電話那頭如此說到。

“嗯。”馮燈嗯了聲:“不過那時候的技術沒有現在先進,最近聽說在腦科方面又有了新的技術,或許這次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你是不是心裏七上八下的啊。”靳長風忽然笑著這麽問。

馮燈這裏一默,又嗯了聲。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開關車門的聲音,還有“靳醫生,楊總的情況我們這邊會及時和你聯系的。”

“好,沒問題。”

他大概是在忙工作,這大概是結束語,因為知道靳長風不掛電話是還有話說,於是馮燈就握著手機。

過了幾秒鐘,聽筒裏又來了聲音。

“靳醫生是在和女朋友打電話嗎?”

“女什麽朋友。”靳長風的聲音更清楚一點:“我師妹,我死黨,人家名花有主了。小於,你話不能亂講啊。”

馮燈在電話這頭笑了,說:“學長,你又懟小於啊。”

“是。”靳長風中氣十足:“這家夥亂點鴛鴦譜,小爺我貌比潘安,配你可惜了點。”

“我剛從楊總那兒回來,藥房的事又多了個幫手,現在準備去和小於吃個加餐。”

“那個老骨折的楊總嗎?”

“就那個。”

“那老規矩好了。”馮燈心中的七上八下霎時間被退散,她說:“你幫我這麽大一個忙,老規矩,老規矩。”

“嗯,老規矩。”

夜晚京都的華燈和惠靈頓的燈火沒有交融,但他們都知道,老規矩是被幫的人請幫忙的人吃一頓大餐,這次是馮燈欠靳長風,沒有上限,他們不談錢,談錢傷感情。

☆、38

季源洲的新西蘭語十分流利,Dr.T工作室的那些熟悉面孔在他們攀談一結束的當口,跑來和季源洲講話。

他在國內沒什麽朋友,同齡朋友更少。而在國外呢,其實也不多。像這個大胡子的西班牙人,白臉孔的中美混血還有金發碧眼的美國女孩兒,全都是因為Dr.T,因為Dr.T當初總讓們幾人一道完成實驗任務,所以相識。他們是實打實的同門出身。

西班牙人很喜歡中國的文化,最近迷上了道家學說,可惜惠靈頓這間工作室內的人鮮有能為其指點迷津的,是以一見到季源洲便拉著他問,問道法自然這個法字何解,問形而上學形而下學。

季源洲說:“中國人講原道,即追求道,道是一種規律一種道理,法是學習,是模仿。”

“那形而上呢?”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上。”季源洲指了指天,“上是一種虛空的精神的東西,你可以說是一種信仰一種規律。下。”他指了指你我,“具體的、物質的,像我們這樣可以觸碰的實物。”

西班牙人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有聽懂,“反正你說的,一定是對的。我們幾個人裏面,你這個中國人,問什麽都能答得出來。”西班牙人說完這句,捧著本漂洋過海的《易經》翻譯版本去啃。不消一會兒又折回來問個問題,Dr.T他們忍不住打趣說:“網絡這麽發達,你非要源洲回答。”

西班牙人:“我覺得他說得更靠譜,他是季源洲啊。”

他們都被逗笑了,又打趣說:“源洲你這趟來,我們工作室的人都要怠工了,以往一個個全都獨立自主,認為自己就是專業領域第一名,誰的意見不肯輕易聽,現在你只是來看病的,他們倒先開始像大學時一樣,想依賴你了。”

季源洲的新西蘭語發音更穩當一點,他舉起雙手,掌心朝外,開玩笑時眼尾上挑“我投降,我投降,這次我可不是來當參謀的。”

“我知道!”中美混血指了指那邊打電話的中國女孩,用新西蘭語說:“我們的百科全書,能讓你甘心當參謀的人在那邊,她要是不清楚什麽事,你肯定第一時間去講解,哪裏顧得上我們。”

西班牙人捧著本書,聞言,也看向背對著他們打電話的女人。

那大概是個很好看的中國女孩,講的中文這邊聽不清,但即使是如此刻的遠觀,也能憑直覺感到:那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們百科全書喜歡的女人,看,把舊書都變得鮮活,還會舉手投降和他們開玩笑了。

·

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一雙手攀住了女人的肩膀。

馮燈就這麽仰著頭,看到季源洲那張臉:“我剛跟學長打過了電話,他有個認識的傳媒大亨,說是大亨那邊的記者會幫忙留意藥房的事。”她眼睛眨了下,連忙要站起來:“對了,剛剛我因為上廁所所以在你們交談的時候出來了,現在應該也要去和你的朋友打個招呼吧。他們看起來好像對你的事很有興趣。”

季源洲笑著搖了下頭,又聳肩,手指著那群看向這邊的面孔:“可是你要當心,他們過去對我好奇得不得了,我又不常跟人交淺言深,現在看到你了,可能有一萬個問題會問你。”

馮燈眨了眨眼睛。

怎麽辦,有一點緊張。

手心開始微微出汗,眼睛又眨了許多下。她拿起手機,立刻看自己的樣子和妝容。一雙手忙得不得了,忽然擡起,要去捋自己的上衣和裙擺。

季源洲拉住她慌亂的手,“但是我不會讓他們問你那麽多問題的。”

“一人最多兩個。”他微笑地看著她。

馮燈擡眼看到那邊交頭接耳的外國人,西班牙人捧著本什麽書眼睛卻一瞬不瞬望著這兒,中美混血的女孩兒嘴角噙著笑,金發碧眼的姑娘對她擺了個你好的手勢,可是大家依然站在那個玻璃小房間裏,除了視線,誰都沒有往這兒進發一步。

她很緊張——那些人都是季源洲的朋友,可又忽然覺得他們謹慎的樣子和季源洲所說的那種會問一萬個問題的熱絡性格大相徑庭:“他們……真的會問一萬個問題嗎?他們,還站在那裏,一步都沒有走過來呢。”馮燈忍不住將下頜輕輕擡了下,示意季源洲身後的方向。

季源洲回頭:“他們真的會,但是這次,可能又怕把你嚇跑了。”

聲音似琴弦,倏然之間,彈珠上下跳動般的心歸於了平靜。馮燈握了握汗水黏黏的手,漆黑的眼又眨了下,這次心臟跳得平穩,她說:“我過去找他們吧。離晚上睡覺的時間還很早,一萬個問題回答不了,十幾個並不是問題。”

她勇敢地放開季源洲的手,大方走上前去。擡手,輕點頭:“嗨,你們好。”

他們幾個人意外得聊得很好,馮燈用英語和他們無障礙交流,聽他們吐槽之前有事去工作的Dr.T,聽他們用誇張的語調說季源洲念書的時候簡直像一本無所不知的百科全書,聽他們說,他們以為季源洲以前是個GAY,說季源洲完全不親近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馮燈好像一下子和他們拉近了距離,她說:“對,他以前真的是個悶葫蘆,男的也不接近,女的也不接近。一整天,可以一句話都不講的。”

她說:“他以前很喜歡看書的,所以才會好像什麽都知道。”

她說:“對對對,你絕對不能在他看書、想問題的時候打擾他。他生氣的樣子像犀牛一樣可怕。”

“你之前不知道打擾過他是嗎?”她對金發碧眼表現出同情:“心疼你。”

聊到好晚,馮燈昏昏沈沈,跟著季源洲回到酒店房間,一躺到床上就睡死了過去。

其實她有點緊張,有點開心,有點疲勞,有點真實。

見了她沒見過的那些人,那些季源洲生命裏的朋友。

睡夢中,她的手微微抓著被單,季源洲用卸妝棉一點點擦著她的臉的時候,忽然笑了。

他唇角上揚,剛整頓好一切,要扯過被子將她蓋嚴實的那一瞬。

沒有料到:翻天覆地的頭痛倏然席卷全身。

轟。

男人高大的身軀,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刻,像折斷的筷子,倒在了床邊。

床上的女人翻了個身,已深度睡眠了。

·

次日,馮燈醒來的比季源洲早,她從床上坐起來,只見季源洲就在她的腳邊,他趴在床沿上,胳膊枕著頭,正側臉沈睡著,臉朝著她的方向,

她忍不住趴著看他五官,還忍不住拿手指戳他臉頰。

他長得真好看,英氣十足,氣質卓然。

在做什麽夢呢?她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去想:他嘴角的那抹上揚是唇形的原因,還是真在做美夢呀。就這麽看了會兒,她當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其實還想再多看一會兒的,可是他會著涼的。所以馮燈將戳他臉頰的手指收回來,然後輕輕地去搬他的胳膊。

季源洲睜開眼,馮燈立時就停止了動作。

室內的燈光落在他們身上,季源洲看著馮燈,馮燈看著季源洲。

季源洲剛想動一下胳膊,被馮燈高聲喊停:“等一下!你先別動。”

她碰在他胳膊上的雙手,立馬變成按摩模式,一邊阻止季源洲妄自行動,一邊解釋:“南站的時候,我們照顧小動物到很晚的話,有的人就會趴在桌上睡著,醒來的時候,手臂就都是麻的。你先不要動,我幫你按摩一下,血液循環了就好了。”

大拇指以打圈的形式左右來回旋動,又用四指頭捏著他的手臂:“還有腳,腳也不要動。沒醒的時候搬動倒還好一點,醒了突然自己動,麻得會讓你覺得生無可戀。”

眼剜了一下季源洲的腳,馮燈這會兒很強勢。

季源洲把頭又擡下,雙眼看著正忙碌的女人。她身上穿著昨天那條格子長裙,頭發好像總比別人的烏黑發亮一點,因為低著頭,所以有發絲纏在胳膊上。她的手還在給他按摩,發絲尾部就一下一下撩撥著他的胳膊。

“你有過這樣嗎?”他忽然問。

馮燈:“嗯?”

“就是照顧動物到很晚,然後趴在桌上睡著。”

馮燈一邊捏著季源洲的手臂,一邊不以為然:“他們都那樣,我早就習以為常了。而且,我有小雲啊,我們那種時候都會互相捏捏捏。”

馮燈捏完了手臂,擡起眼:“你動動看。還麻不麻?”

“不麻了。”

“那我下來幫你捏腿。”

她往下跑,季源洲忽然伸手,動作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手。

窗外一點晨光落進來,電流般的酥麻在季源洲僵硬了一晚上的腿部裏流動,他能感受到那份難受,人卻坐在了床邊。

捏著她的雙手轉而落到自己的腿上,自己給自己按摩。

“馮燈,你看我記憶力多好,已經學會了。”

她不以為意,以為是一句隨談,見他自力更生便站起來,去浴室洗漱去,浴室裏傳來她的聲音。

“季醫生,你昨晚幫我卸妝了啊。卸的好幹凈啊,你等一會兒,我洗完澡就換你進來洗。現在幾點了啊,我們速度快一點。”

桌上的鬧鐘指著六點半。

季源洲捏著腿,大聲回了過去。

季源洲想:昨晚大概是太累了吧,直接在人床邊睡著了。

室內,

那一張連被子都還疊好的,屬於季源洲的床,整潔如新。Dr.T的電話進來了,他不得不把這個無聊的累極而眠,拋到腦後。

☆、39

檢查花費了兩天的時間,第三天一早,季源洲就定了去峪北新呷島的機票。

在機場,馮燈還是有點惴惴不安:“檢查結果出來得這麽快,Dr.T說,除了你海馬區的活躍度比常人弱一點以外,你的身體機能完全沒有問題。”她說話的時候,擡頭看著飛機航班的信息。

早上Dr.T帶來的明明是個好消息,可她卻覺得更迷惑了。

她有點想不通:如果季醫生的身體並沒有什麽問題的話,裴苓榆所說的那個藥又是怎麽回事?

推了推季源洲,馮燈說:“要不然,我們再檢查一遍吧,或者再去別的國家,那個藥的事,我很在意。”

“你聽過主動和被動的說法嗎?”季源洲把手中的暈機貼按在馮燈而耳後,整個身體在這一動作後擺正,然後他將暈機貼上撕下來的那個隔離布條放入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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